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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一頭驢

黃大力這天駕著驢車賣糧去，黃大力之所以叫這個名字，是因為他曾經雙膀一較力，把打谷場上的石碾子硬生生抱起來，這么著“黃大力”這個名字就叫開了。

賣糧的隊伍連成了一長串往前走著，黃大力自然是排在第一，他不排在第一誰又敢排第一？正哼著小調催著驢車得兒得地走著，忽然發現對面來了一輛驢車，要命的是，兩輛驢都上了一座窄窄的小橋。

那是輛空驢車，駕車的叫馮大愣。馮大愣二十三四的樣子，家內只有一個寡母，娘兒倆相依為命。他生得膀大腰圓，脫下衣服一身鍵子肉，卻三拳打不出一個悶屁，連村里三歲小孩都敢捉弄他。

此刻黃大力的驢車才上橋，而迎面馮大愣的驢車已快過橋。照理講是黃大力讓一下才是，可黃大力哪有讓人的習慣，當即驢鞭一指馮大愣，吆喝一聲：“退后、快退后！”

所有人全愣住了，包括跟在黃大力后面的人，橋很窄，馮大愣的驢車是掉不過彎的，后退的話也很難，因為驢子身后駕著大車，驢畢竟是驢，哪能筆直地往后退。

馮大愣聽了嗡聲嗡氣地說：“黃大哥，我都快要過橋了，不好退了，要退應該是你退……”

黃大力說：“我叫你的驢子退，是叫你退嗎？”

黃大力身后的人“撲哧”一聲笑了起來，因為黃大力很巧妙地罵了馮大愣。

馮大愣臉有些紅，嘴張了張，沒吱聲。

黃大力又喝問：“你退不退？”

馮大愣一臉為難，抓著頭皮說：“真的不好退，黃大哥，還是請你退一下吧！”

再看黃大力，好象看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事，“嘿嘿嘿”怪笑起來，大伙一聽就毛了，黃大力怪笑，不是好事。

只見黃大力一偏腿下了驢車，走到馮大愣的驢子前，突然大叫一聲：“給我退！”

話音一落，黃大力瞪圓雙眼飛起一腿，“嘡”的一聲正蹬在驢身上，驢子多大身架，可受這一腳竟然站不住，往一側就倒，連同后面的大車和車上的馮大愣一起栽下橋，“撲通”一聲，人喊驢叫，水花四濺。

這一腳多大的力氣！大笑聲中黃大力領著車隊過了橋揚長而去，只留下馮大愣在水里受罪。

可是，黃大力這一回賣糧遇到了刺頭。鎮西頭有塊空地，是糧販子集散地，糧販子走遍四方、見多識廣，其中多的是老油子，十分難對付。可無論是文的還是武的，黃大力鎮得住他們。誰知這回來了個新糧販子，那手伸出來有小蒲扇大，人高馬大不談，臉上還有一道刀疤。他眼一斜，示威似地摸著自個臉上的刀疤，串通其他幾個糧販子把價格定得低低的，而且語氣硬梆梆的，根本沒有商量余地。

黃大力氣得恨不得一巴掌扇翻這家伙，可左掂量右掂量，估計動起手來自個討不到便宜。可又不能在大伙面前示了弱，一旦示弱以后就服不住眾人了，當即狠狠撂下一句：“既然這樣，我們不賣了。”

那刀疤臉聽了冷冷一笑：“伙計，不賣可不行，我們事先可是有買賣合同的，合同上注明了價格隨行就市。現在我們這價格說得過去了，你憑什么不賣？再說我們打老遠過來人吃馬嚼的，損失算誰的？”

黃大力哼一聲，牽著驢車掉頭就走，嘴上說：“既然這樣你打官司好了，大爺奉陪！”

刀疤臉果然沒轍了，要動手，自個雖然力大，但黃大力是本地人，人多勢眾；要打官司，等官司有個最終輸贏，生意季早就過了。

在回來的路上，黃大力正和大伙想著主意，要另尋糧販子，忽然有人輕叫一聲：“橋上有人！”

黃大力抬頭一看，只見橋上有一人牽一驢，竟是刀疤臉，一臉挑釁！看來刀疤臉從小道抄了先。

大伙一看那架勢就明白了：刀疤臉一人一驢要挑戰大伙。

只見刀疤臉先朝自個一挑大拇哥，再用食指一指黃大力，揚著下巴一臉傲慢地說：“姓黃的，咱們來個梁山好漢，不打不相識。我早聽說你大名，這么著，今天咱倆在這橋上玩玩，誰的驢能先過這座小橋誰就贏了，這片江山也就算打下了。敢不敢？”

眾目睽睽之下黃大力已是騎虎難下，一時間血脈賁張，吼一聲：“誰不敢誰是孬種！”牽著驢車就要上橋，早被一伙計一把拉住，那伙計小聲說：“大力，甭跟他斗氣，咱們一起上，先砸他個半死再說。”

黃大力一瞪眼，喝道：“那還是男人做的事嗎？要是一起上沒動手咱先輸了。”

當即牽著驢車大步上前，待走到橋中央，兩片驢子都要頭靠頭了，黃大力喝一聲，止住驢。

刀疤臉說：“好，夠爺們，今天你驢車要是先過了，以后價格你說了算，要是我先過了……”

黃大力冷冷一笑：“你說了算！”

話音一落，再看刀疤臉猛一運氣，緊握的雙拳頓時有大號飯缽子大，都漲成了紫紅色，黃大力暗暗心驚：今天兇多吉少。但已沒有退路了。

只見刀疤臉眼猛一瞪，這是要動手的前兆，就在這時他身后有人慢悠悠說了一句：“慢著！”

這句話聲調不高，卻像根鋼針一樣，一下子刺破緊繃繃的氣球，刀疤臉心臟“崩”的一驚，回頭一看，是個一臉憨厚的年輕人，正從身后走上橋來。

大伙認出來了，來者是馮大愣。

黃大力大喝一聲：“馮大愣，你來干什么？快退后！”

這話里明顯的有擔心的意思，馮大愣雖然愣，但不傻，聽出來了，朝他感激一笑，轉頭對刀疤臉說：“大哥，你這是空驢，黃大力是實車，這世上從古至今哪有實車讓空驢的道理？”

刀疤臉大怒，本能地要動手，一巴掌把這愣小子扇下河再說，忽又覺得鎮定自若的馮大愣身上有一股氣勢，他竟遲疑了。

這時馮大愣已走到刀疤臉的驢子旁，打量一下，伸出雙手到驢肚子下，馬疤臉喝一聲：“你干什么？……”

他忽然住口，他的驢子平展展懸了空，竟被馮大愣雙手托了起來！

馮大愣就這么著把驢子憑空來了個180度大掉頭，這下子驢頭順向了，再一拍驢屁股，喝聲：“下橋！”

那驢子邁步前先是“撲哧”“撲啦”一大氣，放屁又拉屎，那是嚇的，然后乖乖下了橋。

這得多大的力氣！刀疤臉早就嚇傻了，刀疤都白了，好容易回過味來，一抱拳：“原來貴地臥虎藏龍，得，以后聽你們的，告辭！”

刀疤臉說完上驢就走，馮大愣拍拍手，正要走，身后黃大力嚷起來了：“大愣，原來你真人不露相，這個，兄弟，先前哥對不住了！”

馮大愣聽了掉轉臉，憨厚一笑：“哪有啊。”

黃大力又問：“可是，兄弟，你力氣這么大，為什么早上被我踢下河都不吭一聲？”

馮大愣聽了一臉認真地說：“我媽教我的，我媽說，力氣大不是用來欺負人的，而是用來保護人的。我聽我媽的話。”

黃大力聽了愣了有好大一刻，聲音滾燙地叫道：“兄弟、好兄弟，這話哥也記住了。”

（作者：王長軍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