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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美麗今年剛過五十，最近像中了邪，看到村里有人抱小孩，就會立刻兩眼放光，盯著不放，接著就搶到懷里囡囡長囡囡短，小孩的家人上來要奪回去，她左躲右閃，就是不肯放手，鬧得懷里的孩子哇哇直哭。于是村上帶小孩子的人，老遠看見吳美麗就玩“躲貓貓”。
吳美麗原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強人，兒子衛東七歲時丈夫死了，她成了單親媽媽，這么多年為兒子當爹又當媽，從來沒有怕過誰。兩年前衛東結婚后，和媳婦小娟住在城里，吳美麗就在農村老家安享晚年，不久前聽說村里要引進新的投資項目，老房子有可能碰上拆遷，吳美麗想，要是此話當真，那她不僅能住進新建的安置房，還是拿到一大筆補償款，以后的生活更是錦上添花了。
想到未來的生活越過越好，吳美麗想抱孫子的念頭就更加強烈，可是兒子結婚兩年多了，兒媳婦的肚皮絲毫不見一點動情。再看這對小夫妻，他們住在城里，天高皇帝遠，天天忙著旅游購物，嘻嘻哈哈當“月光族”，根本沒有生兒育女的想法。吳美麗實在憋不住，就把衛東叫到眼前說：“你爸走后我們母子相依為命，你沒有親伯伯親叔叔，快點加把勁，生個孩子把家里的香火續上。”
衛東不以為然：“我們正年輕，世界這么大，總得出去走一走，看個夠，生孩子推遲幾年沒啥大不了。”
吳美麗說：“現在我的身體硬朗，你們只要把小孩生下來，所有的事媽來管。”
衛東苦笑：“媽，生孩子哪能是我一個人的事？有本事你跟小娟說，別總在我面前叨擾。她愿意生，我當然沒意見！”
吳美麗想，婆婆跟媳婦說這事，有點不好意思開口，轉頭一想，對，找“制造廠家”，讓親家母說去，母女之間肯定好說話。她摸出手機撥了號，沒想到一個電話過去，方美麗的話還沒說完，親家母就來了一套組合拳：生小孩，續香火是你們的家務事，我這里是嫁出姑娘潑出水，哪有這么多的“三包”項目。吳美麗碰了一鼻子灰，心里說不出是啥味道，只好自己出面和兒子媳婦攤底牌。
一個星期天，吳美麗燒了一桌豐盛的菜，請小夫妻回家吃飯。飯吃到一半，吳美麗把自己想抱孫子的正經事，向小夫妻下達“最高指示”，為掃除障礙，再三表明只要小孩一落地，家里家外的事她一人承包，小娟除了喂奶，其他的事不用插手，還補充了一句：“依我目前的身體狀況，照顧孩子從上幼兒園到讀完初中沒問題，不必低估老媽的能力，要不，你衛東能長這么大嗎？”說完，遞給兒子一個眼色，意思要他快點開口幫個腔。
沒想到兒子是個討了媳婦忘了娘的貨，他轉頭看了小娟一眼，說：“肚子長在小娟身上，生不生，她說了算。”小娟一聽，皮球踢到自己這頭，開口就說：“媽，講話要憑實力，你現在的養老金，還養不活一只寵物狗。生小孩，可不是小打小鬧的事情。就算你有能力把孩子管到初中，那高中、大學、研究生的錢誰來出？還有托關系、找工作，哪一關不花錢？最頭疼的還得為他買房為他結婚，沒有一千萬，誰敢動這個念頭？再看我們到手的工資，自己還不夠花。要是家里有錢，不用你催，我們早就生兩個三個了。我和衛東想好了，錢不到位，堅決不生孩子。”
吳美麗不聽不知道，一聽嚇一跳：堅決不生？以前看你倆是郎才女貌一對好夫妻，現在一個躺平，一個擺爛，真是一雙活寶啊！吳美麗氣得七竅生煙，但手里沒錢，說得再好也是畫大餅，哪能打動這對寶貝。轉頭一想，自己活到這歲數，一路要強到今朝，啥事沒見過，哼！你們別老虎不發威，就當病貓使，走著瞧吧！
沒過多久，老家拆遷的事村里來人調查摸底，接著就是評估測算，村干部說拆遷一年內就能完成。衛東小娟在城里聽到消息后，激動得抱著跳了起來，終于吉星高照鴻運當頭，老家碰上拆遷，怎么說都不是小數目。只是小娟心里還有點顧慮，上次為生孩子，和婆婆鬧得不開心，要是老媽使絆子咋辦？
衛東說：“我媽就我一個兒子，拆遷費不給我能給誰？我們才是她的手心肉手板肉，從今天起，我們用心孝敬她，只要哄得她開心，擺平老媽沒問題！”
接著兩人花光了手頭的所有存款，為吳美麗買了吃的，再買穿的，小兩口提著東西滿心歡喜一路回家，沒想到跨進家門就嚇了一跳：原來吳美麗迷上了買童裝，屋子堆滿了花花綠綠的嬰兒衣裳，小娟翻手一看，全都是國際大牌。看來老太太想孫子想瘋了，要在平時呀準會懟她幾句，可今天是重任在肩，該忍還得忍，小不忍則亂大謀嘛。小娟遞給衛東一個眼色，兩人開始圍著吳美麗熱乎起來，一人一口媽，叫得像剛蒸好的糯米糕，甜蜜蜜軟答答。
▲孩子王母嬰店
兒子開口說：“媽，你買這么多小衣裳是為小孫子做準備吧？我和小娟商量好了，等我們把戶口遷回來，就生孩子，以后就是熱鬧的一家子了。”吳美麗舒服地半躺在太師椅子上，享受著小兩口從未見過的孝順，瞇著眼淡淡地說：“戶口就不必遷了，家里馬上添新人了。”
“啊，什么意思？媽，你要找老伴？”小娟急了起來。衛東一聽，扔下削蘋果刀說：“你看你，這么大歲數了，為啥還想著走這一步？再說就是要走，總得征求一下我們的意見。”
“你們也懂征求意見？你們不生小孩還要當丁克族，征求過我意見沒有？好了，你們的事我管不了，我的事你們也別想插手！”
見婆婆的口氣硬起來了，小娟馬上說：“媽，只要你同意我們把戶口遷回老家，我們就打算要孩子。”說完就給對面的衛東眨眨眼。
吳美麗坐直了身子，抖了抖精神笑著說：“遷回戶口，是想名正言順代替我領拆遷補償金吧？領到錢就滾回城里過自己的太平日子，想法不錯啊。我老太婆早知道會有這一手，已經向村里表明了態度，我家的戶口凍結了，誰也別想動。”夫妻倆一聽傻了眼。
衛東垂著眼皮對老媽說：“媽，你一人辛辛苦苦養我大，這么多年都熬過來，現在我結婚了，正要孝順你，你卻要玩這一出，我們的臉往哪兒放。”
小娟趕忙打圓場：“是呀媽，以前我們是有錯，現在我們改還不行嗎？”
吳美麗一看火候到了，就說：“你們要是真孝順我，就借我5萬塊錢，以后我有錢了還你們10萬！”
聽到婆婆開口借錢，小娟忙討好說：“一家人的錢，有什么借不借的，只是我們袋里沒錢，要是有錢不就是一句話的事。”
“是嗎？沒錢說啥孝順，癩蛤蟆今天吃到天鵝肉了？”吳美麗劈頭一句。小娟低頭不吭聲，衛東說話了：“老媽，你到底有啥急事，總得說清楚，我們是沒有錢，但可以幫你想辦法，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。”
吳美麗慢悠悠地說：“我要再生個小兒子！”
“什么，你發啥神經病，這把年紀了還能生小孩？”衛東小娟眼睛瞪得老大。
“這么多年你們只顧自己享樂，我說不得你們，只好再為難自己一次，我下定決心再生一個。”
衛東的腦子轉得極快，這么說老媽生下弟弟，不讓我們回家落戶，拆遷補償款可能要跟自己沒毛線關系了，老媽這一手有點狠，就說道：“媽，你嚇唬誰呀，除非腦子進水了。這把年紀要生孩子，心里想得到，身體做得到？”
“現在高科技時代，就沒有試管育嬰？我去醫院做過檢查，身體完全沒問題，我也和醫院簽了意向書，只要繳20萬費用，可惜這幾年我只攢了15萬，還差5萬。如果你們肯借我5萬，我馬上和醫院簽正式合同。”說完拿出一沓醫院的檢驗單朝桌上一扔。
衛東和小娟細細一看，虧你想得到，還真做得到。衛東來了火：“媽，你瘋了，爸走了這么多年，你要懷誰的種？我不要這雜種弟弟，丟人現眼。”
吳美麗“騰”地站起來，走向兒子：“無論哪里來的基因，總比原來那個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人渣要好百倍！”
衛東一看，老媽要是真走這一步，以后夫妻兩人就回家無門了，于是說：“媽，你罵也罵了，鬧也鬧了，我們也知錯了，生小孩的事還得我們來做才順理成章。”
“是啊，媽，還是我們為你生個寶貝孫子是最佳方案。”小娟也幫著圓場。
“你們真想生？別再演夫唱妻隨糊弄老媽的戲，錢一到你們手，再在我面前玩踢皮球。”
“不會。”“真不會。一定不會。”衛東和小娟搶著保證。
“既然這樣，老媽也好說話，我們立個字據，半年為限，小娟懷上了，我取消生二胎計劃，要是繼續沒有動靜，我就去醫院。雙方不得反悔！”
衛東和小娟你看我，我看你，一致點頭答應正式啟動生娃程序。兩個月后，寄回了一張醫院化驗單——小娟懷孕了。方美麗看了說，不知是真是假，不算！三個月后再復檢。果然，三個月后又寄回一張。吳美麗見大事塵埃落定，把一大堆嬰兒服裝，打了三個大包袱，快遞到城里兒子家，順便附了一張字條：跟老媽玩，你們兩個還嫩了點。
小娟打開包裹查看，這時才明白：原來這堆貨是為我們準備的？衛東搔了搔頭皮，我的媽呀，真是個高手！
（作者：李寶銘）
